流云作帆

我们坐在灯上,我们火光通明

一个唯物主义者的待鬼之道(五)

许李无差。现实背景,大百京社畜AU。

写了个啥?写了个猫片。

未能征用的猫咪名字已然剧透。

缓更,尽量不坑吧。


酸奶?布丁?这你起的名字?水平不行。忒没创意。

嗬,这真是一起住得久了,熟到说话都开始肆无忌惮。出租屋新成员冠名现场,李泽言望着抱着手臂啧啧啧地奚落他的混蛋仰天长叹。 

本来挺好一知识青年,温文尔雅,最近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动不动就要出其不意地怼他一下。

混蛋惟妙惟肖地学他翻个白眼。是啊,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学坏了都。近黑者墨。

你行你上啊。

混蛋沉吟了一下。

沃森和克里克。要不爱迪生和特斯拉。哦等下。一公一母是吧,那就皮埃尔和玛丽。

你这命名技巧也没高明到哪去吧?除了科学家还是科学家。再说了,中华田园猫,不起外国名。

他一边摆摆手否定了混蛋的提议,一边抖抖腿甩掉了正疯狂抓扯他裤脚的布丁。

混蛋就蹲下身去,挠挠布丁的下巴,再把橘猫抱起来,背对着他,故意以他听得见的音量正大光明地打着小报告。

你爸这就是五行缺甜,咱不跟他一般计较。

说完转过头来,告别似地望着他。眉眼都是清清淡淡笑着的,目光里却有一轮西沉的月亮。

泽言,别难过。

眼眶里潮水般的月光霎时间汹涌而至。他猛地睁开眼睛。

天将亮未亮。他躺在客厅沙发上,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条毯子。

他不常做和混蛋有关的梦,除了焦虑发作不得不靠药物助眠的时候。

还有他的手表不在枕边的时候。

说得轻巧,混蛋。他用手臂挡着眼睛想。惯会强人所难。

他起身绕了一圈。卧室的床铺早叠得整整齐齐,厨房里炉子上新炖着银耳汤,最后还是在两只猫咪睡觉的垫子旁找到了还套着他衣服的小僵尸。

之前他也不是没带回来过小孩子穿的衣服。可小僵尸除了和他一块出去的那一次,白天总套着号称是工作服的清宫装,到了晚上就换回他松松垮垮的旧T恤,还特别喜欢把脸埋在里面嗅一嗅。

有阿李的味道。

什么味道。他脸一红。我应该洗干净了的啊。

小僵尸摇摇头,笑一笑。暖的。很好闻。

是家的味道。

看起来小僵尸倒是有力气活动了,此刻却不知为什么,失魂落魄地抱着膝盖,蹲在团起来打着盹的布丁面前。

你怎么起来了。没事了?

没事了。小僵尸摇摇头。阿李,你还好吗?

我?我能有什么事。毯子,你帮我盖的?

他别别扭扭地想要道谢,却又觉得有点太一板一眼。

小僵尸点点头,望向他,眼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察觉到他想避开视线,目光又担忧似地沉下去。

阿李,布丁的病好像更严重了。

他叹口气。我知道。今天去看医生。

 

皮埃尔,啊呸,布丁,是只超级黏人的胖橘。

其实混蛋还在的那会儿还是瘦橘来着。雨天里他到了家门口刚要掏钥匙,抬眼看见楼梯上长着个淋得透湿的混蛋,怀里露出头的是只不足月的小奶猫。

小家伙身上还有伤,蜷在混蛋的怀里瑟瑟发抖,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一直亮到他心里。

混蛋也歪着头看他,眼睛会说话似的。

知道你有洁癖。知道你不喜欢小动物。知道穷人养不起。

可是。可是。行不行呀。

他简直又气又好笑。这人是不是傻,淋成这样不晓得先进门换衣服,巴巴地等着他回来,又大气不出一声,就这么愣盯着他,只为征他同意养只流浪猫。

要不就是太聪明,使这一招苦肉计装可怜,看准了他吃软不吃硬。

可就为只猫一身湿地坐了不知多久,到底还是傻。

他咳一声,不置一词,转身了开门。一时找不到混蛋的毛巾,把自己的往对方脸上一扔。

你又不是没有钥匙,反正不准进我卧室。

混蛋就盒盒盒盒笑着跟他进屋,神情跟论文发了nature似的。

第二天他抠抠梭梭地算了半天,一狠心,还是把购物车里的猫粮下了单。

再贱也是条命,要养就好好负责。

而况就混蛋这成天吃糠咽菜的经济水平,也没比他好到哪去。最后还不是得他来操心,肩负起拯救在贫困线边缘挣扎的科研人员的重任。

不过混蛋倒是人脉颇广的样子,据说有同学跑去做了兽医,一手包办了疫苗绝育相关事项。还实践了一把当年的动物学知识,教会了布丁自行如厕,省了一大笔猫砂钱。

自此他们家倒是成了混蛋课题组轮番光顾的动物园。谢悠然和周棋洛尤其积极,隔三岔五地带点玩具奶糕之类的过来,美其名曰找混蛋讨论学术问题,不出十分钟就开始和布丁玩得不亦乐乎。

都说布丁性情温和,其实他打心眼儿里觉得,这猫才真的是蔫儿坏。

见到人就往上贴,撒娇打滚无所不用其极。套路,都是深谙江湖生存之道的卖艺套路。

见到他更是黏成一块牛皮糖。仿佛认准了这位金主爸爸似的,每每他一进门就凑过来蹭他的裤腿,从厨房一路跟到卧室,恨不能进浴室和他一起洗澡,倒把正经收留它的恩人抛在一边。经常是他做完了饭转身一瞧,一个大型毛团就瘫在了厨房门口堵着不让他过,碰瓷姿势十分标准。非得他抱起来,再用逗猫棒陪着玩上半天。有时候他深刻怀疑这猫是不是得了混蛋的真传,或者至少是受了唆使,每次都在他不耐烦的边缘疯狂试探,却又总能见好就收,把他哄得有点不愿意承认地心花怒放。

当然,在他忘记锁好房门睡觉的第二天清晨窜上他的床开始对他的脸又舔又啃,这就有点超出他的容忍范围了。

他于是每每临睡用布丁最喜欢的逗猫棒把猫引诱到客厅,然后飞奔回卧室锁上门往床上铁石心肠地一躺。也不管布丁午夜时分在门外挠个不停,叫声凄厉得像鬼片现场。

然后是门锁转动的声音,加班回来的人轻手轻脚进门的声音,压低了嗓子说话的声音。

好啦好啦,别烦泽言。过来睡觉了,嗯?

混蛋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不带姓地称呼他的。叫得他心里有点痒。

他就在床上翻个身,微信里随便戳几下。

冰箱里的粥,微波炉给我热满三分钟。再敢吃凉的,别怪我明天反锁房门。

他也不知为什么,近来愈发喜欢在混蛋面前张牙舞爪。看着对方带着无奈又委屈的神情地被他矫正了生活习惯,心里充满了胜利的满足感之余,还带着点他懒得去想原因的小欢喜。

不过就算他再怎么严防死守,也总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比如那次熬了两个通宵干完一个大项目,到了家连脱衣服的力气都没有,关门这样的鸡毛蒜皮更是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往床上一倒,扯开领带拽过被子蒙头就睡。

醒来的时候发现布丁趴在他胸口用前爪踩来蹭去,十分享受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毫无养猫经验的李泽言不由涨红了脸,想把橘猫拎下去的手一时悬在半空。

这。我。它。这是在干啥?我被一只猫上了?

于是手上提着据说是聚餐剩下的蟹壳黄的混蛋推门进来就看到了这么一副温馨美好的和谐景象,倚在门口笑得形象全无。

他很喜欢你呢。只是你不明白。

他不以为然地哼一声。

喜欢我?只是饿了没地方找吃的,想起来讨好饲养员了吧。这些小烦人精,没一个好东西。

混蛋就勾勾嘴角,眼里又露出那种或许有一天你就懂了的老成。让他心烦。

 

酸奶是他捡回来的。也是在一个湿漉漉的天气。

那天他无故被上司训了一通,辛苦交上去的方案被摔到脸上。他咬着嘴唇一页页地捡起来,心里默念着,这没什么,没什么,至少不像那些羞辱他的债主会故意踩着钱不让他捡。出了办公室又被不怀好意的同事撞到,咖啡泼了一身。

好容易熬到下班,兜头下起大雨。他连伞也懒得撑,闲庭信步地往家的方向逛。

其实方案要得急,堆积如山的问题等着他回去加班调整。

可谁他妈在乎。

他望着迎面而来衣着光鲜的红男绿女。调笑的,忧虑的,抑郁的,刷着手机,打着电话,行色匆匆地赶赴下一场生活,忽然就觉得憋闷而愤怒。整座城市像一个巨大的碾盘,他和所有人一道疯狂地向前奔跑,带着可笑的目的,带着虚无的理想,带着无人知晓的重担,却不知道终究可以和谁一起,去往何方。只知道稍微慢一点,就会被身后无形的力量碾成齑粉。

有时他真的很想从这密不透风的生活里脱身。哪怕一小会儿。

而这密不透风的生活,此刻被一声猫叫撕开了一个小口。

他其实早就察觉了跟在他身后那个一跛一跛的小身影,却故意就想看看对方什么时候会放弃似的没理会,不疾不徐走过好长一段。

谁料这家伙认定他了,一步不落。

他冷声。

别跟了。我没吃的给你。你看我像养得起你的样子吗。

可猫咪不理会。他走猫走,他停猫停。他不胜其烦,转过身来站定了想要赶对方走,却被瘦到皮包骨的猫咪蔫答答的毛发下倔乎乎的眼神拽住,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做物伤其类。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站在家门口,淋得不知道自己更像落汤鸡还是丧家犬,怀里是那只傲娇到他抱了一路还给了他好几下的猫,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吵赢嘲讽技能日渐精进,总是耻笑他每次和布丁吵完架对方不理自己又忍不住开始生气的混蛋。可巧碰上对方开门出来倒垃圾,见了他先是一愣,接着眼里孩子似的顽皮笑意就止不住地蹦来跳去。

他心一横眼一瞪。怎么?光许你捡不许我捡?我不过看着可怜,喂几顿。看着死不了,明儿就连着家里那只一起塞垃圾桶里去。

混蛋噗呲一笑,从他的怀里接过脏兮兮的猫和脏兮兮的公文包,从兜里掏出方手帕递给他。

有两只了那就得分开叫。你觉得起什么名字好?

 

酸奶其实长得不好看。瘦骨嶙峋的老猫,毛色也不鲜亮。目光凶悍脾气暴躁。

可能也因为长得不好看,被丢的次数多了,不近人。

平常以欺负布丁为乐。橘猫倒是很大度,等它凶悍完了,照样和它追着玩,抱抱蹭蹭舔舔一样不落。可要他不理布丁了,头一个跑过来对着他又抓又咬。

却奇怪地只和混蛋很亲。混蛋一回来就很自觉地跟着进屋,驾轻就熟地窜上写字台趴在笔记本旁边,一边盯着混蛋干活一边舔爪子,过了午夜就开始在键盘上撒泼打滚,催混蛋去睡觉。

再不就是趁着他和混蛋坐着聊天,三下五除二登上椅子,要么迅速钻进混蛋的怀里以最舒服的姿势占据有利地形,要么趴在混蛋肩头弯成一条猫咪围巾。见了他,趾高气扬地瞟上一眼,很有种恃宠而骄的胜利感。

那眼神好像是在说,看,我就是敢光明正大地和他亲昵。

每次他都气不打一处来。一只猫得意什么!

当然了,他是绝不可能承认自己会情不自禁到和一只猫置气的。那时候,他连自己为什么会情不自禁都没弄明白。

也不像布丁逮着机会就往他卧室里钻。酸奶只认混蛋的靠垫,一用用到现在。哪怕混蛋不在了之后,他每晚敞开卧室的门睡,也从来没爬上过他的床,把踩奶啃脸的机会都便宜了它的大橘伙伴。

可自从小僵尸来了家里,两只猫都被驯养得服服帖帖。每天晚上还没等小僵尸进屋,酸奶就团踞着暖起床来。没过几天,布丁也抛弃了他这个人肉睡垫。他早晨发现小东西不来啃自己脸了,宽慰之余有点失落,跑去次卧看看,一个大团子怀里团着两个小团子,哪个不是香梦沉酣,一派其乐融融。

忘恩负义。真的是忘恩负义。没有猫咪骚扰的清晨,他空虚寂寞冷地在床上醒来,忽然体会到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清宫剧里宠妃失势的怅惘。

 

他以为酸奶会是先走的那一个,没有想到先走的是布丁。

其实前几天布丁没什么精神的时候他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橘猫不再往卧室跑,每天只是安静地缩在墙角,仿佛不想被主人看见自己不舒服的样子。每次被占了靠垫就炸毛的酸奶破天荒地让出了自己的宝座,也不欺负布丁了,只是绕着靠垫焦急地转圈,不时安抚似地舔一舔它的伙伴,直到累了才抱在一起睡觉。

兽医看过好几次,到头来还是说没办法,耗着也是耗着,考虑一下安乐吧,少一点痛苦。

强弩之末,再熬下去,也只是油尽灯枯。

他到底没能当即狠下心去,还是把布丁带回了家。温顺的橘猫食水不进,躺在垫子上喘息,硬撑着没睡,看着他目不转睛。

你怕吗。我知道你想扛到最后,可我不想你再痛了。他轻轻地摸一摸布丁的头。

布丁没像往常一样舔舔他的手回应他,直到听到了小僵尸渐近的脚步声,才眨一眨眼又睡过去。

他这才明白布丁怕的是什么。

布丁不怕离开。怕留下他。一个人。

他定一定神,擦擦眼睛,转过身来平视着小僵尸。

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

 

送走布丁的时候,小僵尸执意要跟着他去,他拉下脸来都唬不住。

既然之前是他收留的,就一定要有始有终。小僵尸的目光从来没这么认真过,俨然一个小大人。

阿李,带我去吧。没关系的。你再帮我揭掉这张符纸,我就能动用权限查阅那边的资料库,做出增幅体力的补剂来。

他攥着那揭下来的符纸叹口气,揉一揉小僵尸的头。

不舒服就说话。不准再忍着。

如果不是小僵尸坚持要看到最后,他估计自己多半会把布丁留在诊所就走。

可眼下,他没办法这么做。在小孩子面前,成年人是没有资格逃避的。成年人必须担负起更坚强的那个角色。

小僵尸轻轻地摸着布丁,咬着嘴唇看橘猫的瞳孔一点点放大,定格成一片无光的夜晚,却始终没掉一滴眼泪。只是在回去的路上,把他的手比平常攥得更紧。

酸奶跑到门口,仿佛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似的,安安静静地盯着他们。

他没说话,把酸奶抱起来。向来暴躁的猫咪此刻乖顺地伏在他的怀里,学着布丁那样,用脸蹭一蹭他的手。

那天余下的时光,小僵尸一反常态没有绕着他转,洗过了碗就说困了把卧室门一关。他在门口听了片刻,也不像是在哭,放下心来。而他机械地做饭,吃饭,刷牙,洗澡,目光尽量绕开了客厅里装着布丁的那个盒子,却在临睡前的一刻被空空荡荡的靠垫绊住,旁边还躺着布丁最喜欢的那根落了灰的逗猫棒。

他心里突然就有一块塌掉了。那毫无征兆露出的黑色洞口,怎么填也填不满,回过神的时候早已什么都看不清。潮湿的夜卡在喉咙,堵得他喘不过气来。

混蛋走的时候他都没哭成这样。他只是觉得自己被掏空了,望着头顶刺眼的灯光仿佛望着漫无边际的白色黑暗,突然无法理解这世上正在发生的所有事情,陷入一场持久的木然。

那时候医护鱼贯而出,有人叹口气,拍拍他的肩。

想哭就哭出来,会好一点。

他心想,开他妈什么玩笑。

可如今他也不知为什么,眼泪就是止不住。真可笑。他想。经历了好几次永离,最后却是一只猫让他意识到,究竟什么是死亡。

他原以为,死亡,就是没了,消失了,不在了,连带着撕扯下你的一大块生命,从世界每一个可能的角落齐齐蒸发,却偏偏还要在你来不及清创的心里,留下水汽的斑痕。

可是,不。中学课本是错的,死亡从来不是什么非延续性动词。它会先让故人的影子郁郁葱葱地生长,爬满你生命的每一条还来不及修补的裂隙,然后在某个猝不及防的瞬间,连根拔起那些你自己都习惯到忘却了的思念。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此时这样,需要伏在枕边静聆那块手表上的秒针一点点切碎寂静的声音,却又怕听到那声音。他想,或许他只是渴望听到呼吸声,渴望此刻他不是一个人,哪怕所有的痛楚都还是无解的必然,明早醒来依旧在他的生活里盘桓。猫也好。人也好。那时间和生命交织才能谱出的交响诗。

黑暗里窸窸窣窣的,有什么爬到了他的怀里。先是个小团子,咪呜咪呜地,轻轻舔一舔他的脸。接着是个大团子,圆溜溜毛茸茸的脑袋贴着他胸口蹭蹭。

他没有拒绝。

后天周末。我带着布丁去山上,给它找一个家。

阿李,一起去吧。

好。


评论(28)
热度(45)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流云作帆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