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作帆

我们坐在灯上,我们火光通明

一个唯物主义者的待鬼之道(四)

许李无差。现实背景,大百京社畜AU。

大型吃播现场。建议在饿得嗷嗷叫的深夜阅读。

令人深思的问题:所以大百京的集中供暖开始日期是每一年的哪一天捏?

缓更,尽量不坑吧。


如何照顾一只生病的鬼?

毫无头绪的李泽言把联系人列表从头翻到尾,决定硬着头皮就此问题现场连线最具发言权的专业人士凌肖。

对方接到他的电话,语调里不免露出一丝意外。

也难怪。自从混蛋不在了之后,每逢这群人有什么重要场合,他几乎一次不落,日常社交却是能绕开就绕开。

那些关键的时刻,他得替混蛋见证了,回头扫墓的时候说给他知道。可至于他自己……要像之前一样生活,他做不到。他还做不到。

老李头,这么晚了,嘛呢?

小兔崽子滞了一秒,还是像以前那么叫他,没大没小。

他难得没置气,反倒对这样的若无其事有点感激,又有点怀念。他太怕和混蛋共同的那些朋友们相处时的小心翼翼,那想要绕开房间里的大象的徒劳努力,总能把他拉回那些他不愿再回想的时刻。

可他还是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公平地讲,这个情况确实有点难以名状。那啥,我捡到个鬼,然后吧这个鬼他本来活蹦乱跳,现在浑身发热不省鬼事地躺在我家床上?

我,我就想问问,你们和古尸打交道,都,都要注意些什么啊?比,比方说,尸体要怎么养护什么的?

哈?

哦就是,我最近看了个考古纪录片,有点好奇。他干巴巴地给自己晚上十二点打电话进行学术讨论的谜之行径续上段解释。

对方满腹狐疑地解答了他的问题,却没一个能和他遇到的情况对上。他望着刚挂断的电话,正在犹豫要不要再打过去,身后有了动静,轻轻的。

阿李……

他尽量没让自己的脚步和语调显得太急切。

怎么回事?

没,没事……用实体待得太久了,有点过载……吃点东西睡一觉就好了……小僵尸把被子拉得老高,恨不得整个鬼都缩进去,只留出双眼睛,犯了错误一样怯怯地看着他。

他悬着的心暗自落了地,接着脸一沉,眉头就皱起来。

累了怎么不早说。

话音刚落他就意识到这话有多傻。每次他在书房加班,小僵尸就算困成一摊泥都还是要磨蹭到等他关上笔记本才去睡,为的就是能多和他一起待上一会儿,他不是不明白。

他也这才意识到白天的时候小僵尸在路上为什么要盯着食物看。那根本不是馋,恐怕是已经快撑不住,在思索哪里可以借着食物补充体力,却又不想麻烦自己。

他不该忘记的。混蛋怎么可能讲实话呢。混蛋从来什么都不让他知道。

阿李你,你别生气……我……对不起,给你添了好多麻烦吧……小僵尸嗫嚅着,声音小得快听不清。

他借着叹气的功夫,把心底那点内疚藏了藏好。

下次饿了困了不舒服晓得要讲,就算省了我的麻烦了。老实躺着,能睡就睡一会儿,我去给你热点吃的。还是粥,行的吧?

好像温度比之前下去了一点。他摸了摸小僵尸的额头,随即就被自己那好像有点太亲昵的动作惊到,猛然缩回手来,又有点后悔小孩子是不是察觉到了在伤心。

那等下我帮阿李洗碗……小僵尸急急地想要撑着坐起来,可惜失败了,扑通又倒下去。

他唬着脸一挥手。

再乱动不听话,明天就把你赶出去。

 

自从小僵尸来了家里,他自觉不自觉地,总是做粥。

养胃。

谁的?还能有谁。性格都保留了,保不齐一身毛病也一样。

那本应是无数个头痛和焦虑来袭的夜晚中最普通的一个。

回家路上就被深秋的冷风吹得不大舒服,他进了门就只想躺着,晚饭也没太吃得下。好在当天就是集中供暖开始的头一天,总算不用像之前的一周裹着被子瑟瑟发抖。他也不知睡了多久,爬起来把空掉的药瓶丢进垃圾桶,接完一通催债的电话,勉强把还款日期拖了拖,躺回去在床上翻了个身,倒是有点饿了。恍恍惚惚地,脑子里开始勾勒起各色食物的样子和味道来。

北京。北京能有什么好吃的?

糕点厚实甜腻,小菜也不水灵。做什么都是浓油赤酱,不精致不清爽。

在这寒风吹彻的异乡之夜,他发疯似地想念芦蒿,想念干丝,想念青团,想念蟹粉小笼,想念豌豆尖鸡毛菜,想念那麻油仿佛一点精魂似的菊叶蛋汤。素雅的骨瓷碗碟,映出记忆中有些模糊了的脸,仿佛在问他些什么,他听不清。

可惜,这难眠之夜在脑海里画饼充饥的美好回忆,还要被泡面的味道来搅扰。

那是徒遭巨变后的家常便饭。之前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泡面可以这么好吃,却也可以这么难吃。最困难的时候,接连一周几乎没有吃过别的东西,整个人吃到浮肿,饿急了却还是不管不顾,依旧对那廉价的热量心怀感恩。

可这并不影响他痛恨那味道。味精胡椒和动物油脂经久不散的咸辛贯穿了他二十岁之后的人生,回荡着一阵阵兵荒马乱和身不由己的茫然。

然而这味道若说是想象也太过逼真了。他这才反应过来,客厅有人在吃泡面。

还是在他饥肠辘辘的凌晨。这种不规律的作息,简直是引起公愤的扰民行为。

他愤慨地冲出卧室,发现接连几天彻夜不归的混蛋正蹲在椅子上,一手垫在上腹,一手刚要把叉起来的面往嘴里送。听见动静抬起眼瞥见他一脸不耐,一时怔在那里大张着嘴,模样不是一般的傻。面汤升腾起的雾气一下下撞着混蛋的脸,他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

你在干什么。

呃……吃,吃饭?

晚饭?

是……吧。混蛋可能是被他吓了一跳,也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整个人今天呆愣愣的,没了平常那种波澜不惊游刃有余的神情。

这姿势怎么回事。你胃痛?

啊……

混蛋一个音节拖了老长,曲里拐弯地,也不知道是肯定还是否定。手边的复方氢氧化铝片替他回答了。

胃痛凌晨吃泡面?

方才厕所隐隐约约传来的奇怪声音,仔细回想,像是在反胃呕吐。

这下他可是真的生气了。颐指气使地大手一挥。

给我放下。边儿去。

最烦的就是你们这种把自己身体不当回事的人。胃炎作成胃溃疡,胃溃疡作成胃癌。有的人想治都没钱治,你却在这里肆意挥霍自己的健康。

凌晨一点,他顶着鸡窝似的头发,望着锅子里翻滚的芡实和薏仁,恨恨地想。

同事昨天带来的一点家乡风物,他自己都还没舍得尝。本想着留待新年的,便宜混蛋了。

他气到一句话也不想说,用饭勺把锅子刮得哐哐响,把只碗往混蛋面前一垛,再大刀阔斧地往对面一坐,端起那碗半冷的面,叹口气,叉起来就往嘴里送。

哎……

混蛋本想说点什么,让他一瞪,噤了声。

看什么?总不能浪费吧?再说半夜三更不让人睡觉,我不饿的?

哦。

混蛋也不知是痛傻了还是没力气和他争辩,乖乖地把粥吃了半碗。

鉴于其认罪态度良好,免于洗碗处罚,判处回屋睡觉立即执行。

那天晚上的混蛋为什么整个人宕机似地奇怪,他当时没多想;类似的事后来发生了多少回,他也记不清了。只能回忆起最开始的几次是他算准了混蛋这个惯犯不会轻易改了习惯,这么件事挂在心头也睡不牢靠,凌晨一听见门外有响动便操起床头的水杯去厨房佯装接水喝。

然后就总能在客厅捕获一只刚做完实验回来,蹲在冰箱前翻切片面包、豆腐干、西红柿和老干妈的混蛋。

他就叹口气,指节敲敲旁边的餐桌。

晚上煮的海鲜土豆汤还有剩,自己去热。

混蛋带点惊愕地回过头来,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是不是把你吵醒啦?

后来他熬不过夜夜起来假装和混蛋偶遇,每晚在家做饭就留出一份装好盒,也贴上张高冷的便签纸。

晚上一不留意做多了。浪费可耻,你看着办。

会做到这个地步,其实也是想还一还混蛋的人情。他原以为混蛋在冰箱里留打包盒是偶然行为,掐指一算,次数倒不少。加上混蛋经常夜不归宿,水电网气几乎是他在用,费用却是平摊。日子一久,他倒不好意思起来。这下眼见着混蛋对待自己的投喂倒还领情,他也可算逮着了补偿对方的机会。

他李泽言绝不想欠人什么。

虽然也不确定能不能算补偿就是了。心照不宣的饭盒行动开始之后,冰箱里属于他的那一格几乎就没空过,每每他计划去买菜的前夜,总能神奇地回到满置状态。混蛋回家的次数多了起来,见到他,很为难地叹口气。

哎呀,见到新鲜便宜就买多了。你也帮忙消灭点儿呗?

再往后混蛋包办了买菜任务,久而久之,他对菜价也没了概念。追着混蛋问,对方要么摆摆手,我不记得了,今天大减价,好像这么多,就给这么多吧;要么看上去深思熟虑地心算半天,抛出个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随便编的数。

他于是不甘示弱地在菜式做法上下起了功夫。穷人嘛,经济上有限,心意总不能含糊的。

混蛋本应在四五十岁的时候因为不规律的生活死于胃癌。由于他这个中国好室友的出现,死亡时间推迟四十年。

他看着每天精心搭配的餐盒空掉了洗干净送回来,一点窃喜的小心思四处乱窜,暗自给混蛋的人生结局做了标注,顺便非常满意于自己这个为祖国公共卫生事业做出贡献,对日子过得苦哈哈的科研人员传播爱心撒博爱的角色。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而当时的情形是,在心里刚刚开始起草投喂室友慈善事业计划书的小李同学,第二天就因为吹了寒风进家门又太暖和,一冷一热下来没出息地病倒了。前阵子绷得太紧,这下身体开始变本加厉地报复。他烧到觉得自己也被集中供了暖,拽着想送他去医院的混蛋一迭声地不不不。

那时候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医院太贵了,不能去。去一趟,少说几百块。

穷人生不起病。穷人只配咬着牙熬过去,只配健康或者装作健康地活着。

混蛋拗不过他。药递给他吃了,保温杯灌满了温水递到床头,轻轻带上门。他听到家门落锁的声音才稀里糊涂地睡过去,乱七八糟的梦一个接着一个。

先是手机又响起来了。那催命的铃声。本来昨天说好了宽限一周,这又是出了什么幺蛾子。

他想强撑着起来去接,刚走的人不知怎么又出现在他床边,捞起了那响个不停的潘多拉魔盒。

你,你怎么回来了。别接,帮忙按掉。他从肿痛的喉咙里勉强挤出一句。

没回来,你做梦呢。别说话了,踏实睡吧。声音的主人帮他掖好了被角,摸一摸他的额头,手心凉凉的,舒服到离开的一瞬他的失落差点要冲出口。

哦。做梦呢。他就说嘛,书呆子的语调和动作怎么可能那么轻柔呢。真是发烧烧糊涂了,看什么都跟真的似的。

接着场景一转,头一天没做完的梦又回来了。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吃食,熟悉的人。

这一次,他听清了对方在问他些什么。

泽言,你饿不饿。你饿不饿。

他想,饿。

你留下来好不好,再给我做顿吃的好不好。

好啊。吴越女子漾起温温润润的笑,如同氤氲雾气里江上泛起的涟漪。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那,那就妈最拿手的银丝面,浇头要三虾,宽汤,多放上海青。

窗明几净的厨房里散发着食物的味道。他心里明镜似地知道自己在做梦,遥遥地望那忙碌的身影,锅子里蒸腾的水汽突然就迷了眼,不敢再上前一步。

而那个身影却来到了他的近旁,依然还是笑着,指腹轻轻地掠过他的眼角。虚幻里的触感和温度,比他想象的更熟悉。

睡醒的时候混蛋正坐在床边端着笔记本万年不变地醉心于科研事业,察觉到他在盯着,转过头来笑了笑。

我也刚回来没一会儿,今天结束得早。饿吗?我做了点晚饭,将就吃一点?

他接过碗一看,心里未免有点不该的失落。

平淡无奇的一碗热汤面,拌了鸡蛋青菜豆腐干的浇头,朴朴素素的。

也是。哪有那么好的事。哪有那么巧的事。

不过可能是因为病得七荤八素,居然觉着还有点好吃。

他咬着那只火候感觉有点过了的鸡蛋,问起混蛋他睡着的时候是不是说了些什么有的没的,混蛋歪着头想了一想,乐了。

也没说什么,就是一个接一个地报菜名,一边报一边流口水。

他瞪一眼,恶狠狠地把鸡蛋咽下去。混蛋永远都有办法死不正经地搪塞他认真提的问题。

有没有什么人找我?我怎么记着你帮我接了个电话呢。

你这烧出幻觉来了?我看你睡着了就去学校了,不信你自己查通话记录。

他松了口气,低头翻一翻手机,确实没有什么已接来电。他家里的事,混蛋应该还不知道。

 

照顾小僵尸吃完饭,他坐在床边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小僵尸本想劝他去睡,说到一半,大概又是被他凶神恶煞的表情和威胁吓到了,后半截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委委屈屈地闭上眼睛。

他盯着屏幕上的工作文件,心思一点也没落在那里,思虑万千地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却还记得不时回过身去看一看。情况似乎比之前好了点。小僵尸睡得更沉了,热度在慢慢消退。他把笔记本合上放到一边,正犹豫着要不要就在旁边躺下凑合一晚,小僵尸却翻了个身,突然喃喃地说起梦话来。

阿李,三虾面后来吃到了吗……我不会做,对不起呀。

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子里轰的一声炸裂开来。他不敢再待下去了,在客厅坐了许久,好容易把那涌上喉头眼眶的酸涩压了下去。回过神来,才发现这几天都一直病恹恹地趴在垫子上打盹的布丁踱步到了近旁,不甚灵巧地跳上沙发钻到了他的怀里,安慰似地用脸蹭着他的手。

我没事。没事。你是不是哪里疼?他轻轻地揉着橘猫的肚子。明天带你去看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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